胜春朝｜何为糟糕
『时间』19：00
上一个开端:@NeverMind
下一个开端:@阿苏
这是一个关于循环在第19次结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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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环停止了，停止在了最糟糕的一次，第十九次循环……
“今天下午13点35分45路公交车上发生了爆炸，车上共八人全部当场遇难，你既然已经自首，我希望你把握住这个机会不要执迷不悟，如实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肖鹤云是被刺眼的灯光晃醒的，本能的抬手想要挡一挡，却在感受到腕上冰冷的环状物品时僵在了半空，最后颓然的将手放回了桌面。
不是待机状态，不是公交车上，循环结束了。
肖鹤云抬眼看向了对面的老熟人张警官。老张的表情是他这几次循环中从未见过的冷峻，俨然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刽子手，而这，一点错都没有……
几个小时前在公交车上发生的那一幕再次在脑海中划过，连厚重的血腥味都好像近在咫尺，激的胃部不断的翻涌，肖鹤云紧闭着眼睛微扬了扬头想要压下那种想吐的感觉，但却是没什么用，上逆的胃酸蚀的嗓子火辣辣的疼，终究是只得开口求助:“抱歉，我可能需要一杯水……”
说实在的，事情走到了这一步肖鹤云其实已经有点疯魔了，他其实很想大包大揽的说这就是我干的，人是我杀得公交是我炸的，然后把李诗情摘个干净，但是女孩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着:“肖鹤云算我求你，如果，如果这真的是最后一次循环那就都按我说的来，无论如何都不能给那个疯子背锅，你答应我行不行……”
那时他们在海中相拥着，肖鹤云不知道李诗情说这话时是何神色，但胸口处传来的湿意却让他清楚的感知到了李诗情的崩溃。
李诗情这个人到底有多倔强肖鹤云是知道的，尽管他很不想拖她下水，可他知道就算他不同意等进去了她也会按照她的计划进行，所以他答应了，答应了不将她推走，答应了一口咬死了商量好的说词，绝不背装着炸弹的黑锅。
“我今天原本是要去市中心开会，从高新区站上了车，大学城站的时候一个女孩上了车坐在了我旁边，我看她挺漂亮主动搭讪和她聊了几句。车过了港务新村站的时候她好像是因为低血糖有些晕车，我看她脸色不好想表示关心就一惊一乍的，动静闹得有些大，有个戴眼镜的大妈说她那儿有晕车药，她过去拿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撞到了我们前面隔一个座位儿的那个阿姨的袋子上……”
“我因为有些低血糖我一下子没站稳，摔到了那个阿姨的袋子上。
我发现那袋子里口高压锅，然后还一股特别呛人的味道，还没反应过来那个阿姨就恶狠狠的我推到了一边，而且还神神叨叨的说什么你们全都要死，要一起炸死。
我，我当时很害怕，拿了药坐回去后，肖鹤云，就我旁边的男生，他看出来我状态不对，问我怎么了，我就把那个味道的事和他说了。
这哪有人坐车还带高压锅的啊？
他，他倒是和我说他家就拿高压锅带肉，因为这样肉才香，但那应该是扑面而来的肉香啊，又不是炖糊了呛人肯定是不对的。
结合那大婶神神叨叨的话，我俩就怀疑是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肖鹤云和我说先离开再说，沿江东路站到了的时候他直接就拉着我要下车，但是……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我就觉得万一那里面装得真是炸弹怎么办，我不能就这么走了。
我甩开他他跑回了车上想去拿那口锅来看看，但是我手刚碰到那口锅那大婶就直接抽出了一把刀，是肖鹤云扑过来替我挡了一下。
那个大婶握着刀死命要往肖鹤云身上捅，他抓着那个大婶握着刀的手想把刀从她手机掰掉，就是在这个过程里刀——”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们是因为发现了车上有可疑物品，你既然怀疑那口锅有问题，为什么不报警，后面又为什么和一个杀人犯手拉着手离开？”
不知道该不该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因为肖鹤云是重大嫌疑人，审问是由经验老道的张成负责的，在肖鹤云因为水喝的太急呛到的时候他还拍了拍肖鹤云的肩背为他顺气，张成在肖鹤云那儿李诗情遇到的理所当然就是那个有些凶巴巴的江警官了，都没等她把话没能说完就强势的打断了她。
“杀……”李诗情有一瞬间的无力。
杀人犯，这个词就这么，成了那个男孩的代名词吗，可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我，我不跟着他走我做什么？”李诗情茫然的发问。
脑海中像是电影回放一样不断的闪过车上发生的一切，闪过肖鹤云浑身颤抖的和她说他杀人了，第十八次循环被划破的喉咙好像又开始发痛，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是杀人犯，我应该像车上的其他人一样感到害怕、恐惧，然后有多远躲多远？”
“他为了保护我挨了一刀，就在手臂了那么长一道口子，血像不要钱一样一直流。”
“他为了不让那个大婶继续捅人而去夺刀，就只差一点那个刀就是捅在他的身体里，就差那么一点点。”
“我，我不跟他走我难道应该要向那一车人一样，认为他穷凶极恶，视他为洪水猛兽的躲着他？”
“你告诉我应该要躲着他吗？躲着这个拼死拼活救了我甚至可能是救了这一整车的人吗！？”
有时候压垮骆驼只需要一根稻草。
江警官这一句杀人犯彻底戳断了李诗情心里绷着的弦，心理防线在瞬间溃败，她几乎是嘶吼般说出了这段话，像是个垂死挣扎的困兽，在最后爆发后又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我为什么要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那个锅里是不是炸弹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明明可以下车的，就因为我的个人英雄主义因为我廉价的善良我害他成了杀人犯，我害一个那么善良的男孩成为了千人唾万人弃的杀人犯我为什么要回去，为什么不是我被那个大婶捅死为什么啊……”
一次次的死亡，无休止的循环，早已使人疲惫到了极点，看到肖鹤云失手杀人的时候李诗情的慌乱无措其实一点都不比他少，只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去所以一直强撑着，到此刻压在心底的自责与愧疚终于是将她淹没，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崩溃，甚至忘记了要注意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只是无助的哭喊着:“为什么就不能再来一次，为什么不能睡一觉再回到公交车上，我为什么就不记得把那口锅带走，我为什么会把他害成这样！！！”
“应该是幸存者综合征。”
负责记录的叶警员拦下了要开口呵斥的江枫，起身走向哭到浑身都在发颤的李诗情，她温柔的将女孩搂入怀中，一边轻轻拍打着李诗情的肩背一遍遍说着‘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一边缓缓的拽开了李诗情将自己抠的鲜血淋漓的手。
在叶警员的柔声细语中食用了大量褪黑素的李诗情彻底陷入了昏睡。肖鹤云不肯吃褪黑素，因此买来的那一瓶都被她给吃了，叶警员从同事那儿得知李诗情吃了一瓶褪黑素的消息后愈加肯定了幸存者综合征的判断，她认为李诗情是幻想着睡觉就能回到事情发生之前，这才会把褪黑素当糖吃，自残的行为更是说明已有抑郁倾向，所以向杜局提出申请，将李诗情送进了医院。
尽管只是褪黑素，但吃多了后劲儿也大，李诗情一睡就睡了三天，醒来的时候眼前的视线都还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耳边听到的声音能让她知道本该远在一千公里外的母亲此刻就在她的旁边。
母亲将她拥入了怀中，这让李诗情清楚的听到了母亲的低泣，但她却是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只是木然的在想，循环居然真的就这么停在了第19次，停在了最糟糕的这一次。尽管之后母亲告诉她警方已经排除了她的嫌疑，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让她安心养身体，可是肖鹤云还没出来，那些躲在网络后面自诩正义的键盘侠们也没有放过他。
这第19次真真是最糟糕的一次循环，
眼睁睁看着肖鹤云处在风暴中央接受着无端的恶意与伤害，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李诗情是这样认为的，
得知真凶还未锁定肖鹤云有可能会被判定为过当防卫时李诗情是这样认为的，
在警局看到肖鹤云的父母通红的眼眶时她还是这样认为的。
这是最糟糕的一次循环，前18次随便停在哪一次都比这次强，李诗情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直到那天，再一次去配合做笔录的她在警局遇到了卢笛的母亲对着肖鹤云的母亲破口大骂，而肖鹤云的母亲始终一言未发，不反驳不辩解，她冲过去想要出声维护说这不是肖鹤云的错，但肖鹤云的母亲却是阻止了她，甚至在卢笛的母亲情绪激动的拉扯她时将她护在了身后，就像，第九次循环在爆炸时肖鹤云抬手为她阻挡一样。
“阿姨，您为什么要保护我啊？肖鹤云是为了保护我才杀了那个人，而且也是我忘记了带走那口锅，这就算有错也是我的错啊，是我该被骂才对，只有我才是该被骂的……”李诗情不明白为什么肖鹤云的母亲要一声不吭的承受这些谩骂，更不明白为什么要保护她这个间接的罪魁祸首，但他的母亲闻言却是安抚性的握了握她的手。
“好孩子，阿姨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他是为了你和凶手起了争执，可他也是因为你发现了车上有问题而下了车的，鹤儿他是背负了很多莫须有的罪名，遭受了很多无端的指责和伤害，但这不代表我可以无理的将这样的伤害转嫁给别人啊，你所承受的压力和骂声一点都不比他少。”
“可卢笛的妈妈就这样做了不是吗，她在伤害无辜的您，您难道就不委屈吗？”
“委屈，怎么可能不委屈啊？但阿姨，阿姨不怪她。鹤儿因为一个善良的举动而遭受了这么多的恶意中伤，作为母亲我心如刀绞，甚至！恨不得没有将他教育的这么善良……可至少他还活着，就算他被判防卫过当最多也就是个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就算这样一来他的人生就毁了可至少！至少我还见得到他啊，而卢笛的母亲，却是承受着丧子之痛……”
离开警局时李诗情有几分浑浑噩噩，肖鹤云的妈妈所说的话好像是划破夜空的闪电，在一刹那的强光中她那些哀愁都显得幼稚到了极点，到此刻她才恍然想起母亲发鬓生了许多白发，到此刻她才知道自己恨不得停在上一次循环的念头有多么自私可笑。
何为糟糕啊？
公交车爆炸案宣告侦破后肖鹤云被判定为正当防卫予以释放，可网上滔天的舆论并没有因为警方公布的结果而发生什么惊天的反转，有人指责肖鹤云说从他的游戏就能看得出这个人是个暴力狂，真为了救人为什么不报警，是因为他的自大害死了一车的人，甚至有50w带节奏上升对立，说什么肖鹤云背景通天，陶映红不过是警局推出来的替死鬼，这很糟糕;
名声狼藉的肖鹤云终究是拖累了他注入了诸多心血的游戏，和他相关的一切都被无差别的攻击，所有为他和李诗情说话的人全都遭受了一轮又一轮网暴，刘鹏就算是再不愿也还是迫于压力，不得已发声将肖鹤云与游戏划清了界限，这也很糟糕;
杀人的记忆在肖鹤云心中留下了永远无法抹去的痕迹，连日来的审问更是在他本就脆弱的精神上又进行了一道重击，巨大的心理负担严重影响了他的身体状态，本就单薄的身影如今更是瘦的像能被风吹走，这一切真的糟糕透了！可就算再糟糕，至少他还在不是吗？
“肖鹤云，你看看我。”
凌晨四点，李诗情站在了被噩梦惊醒后在凉台上吹了一夜冷风的肖鹤云身旁。
肖鹤云转过头看着她，有些无奈的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又不会跳下去，就是想清醒一点，你上午还有课呢，再去睡会儿，还早。”
女孩没接他话茬，只是又凑近了些，而后张开双臂紧紧拥住了他:“肖鹤云，我知道你觉得这是最差劲最糟糕的一次循环，我知道你宁愿停在任意一次被炸死的循环中也不愿像现在这样。可我不能接受。”
女孩靠在他的肩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就好像在海边时对他说不要背黑锅一样，声音明明因为困倦而无比软糯，但却满是固执与坚定:“我不能接受上一次你因为我说不下车而留下来结果被捅了两刀，我也不能接受上上次你让我跑自己却被炸了个粉身碎骨，我发现我接受不了任何一次你被炸死的循环，甚至，我都已经接受不了在前5次没来得及和你认识的循环，所以就算明知道你那么难过，我居然都还是觉得像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好像真的很自私。”
“如果这叫自私的话，那自私的应该不止你。”
肖鹤云轻叹了一声，终究是没再顾及他病态的体温会不会让她难受，用冰冷的手搂住了怀中的女孩，任由身体肆意的汲取着她的温度，汲取着那像是能让他不知道飞在哪儿神魂找到片刻归所的暖意。
“我宁愿被炸死也不愿意杀人，可那被炸的人里不包括你，这一次循环很糟糕，可相比于这次，我更无法接受的是上次看你倒在血泊中却束手无策的循环。”
这一次循环是很糟糕没错，可它并不是最糟糕的一次，不管是对于肖鹤云还是对于李诗情，它都不是，因为他们都早已无法接受任何一个对方没能够下车的循环，所以它是很糟，但远谈不上最糟，至少他们都还活着，就算有那么多的伤痛，可只要他们还在彼此身边就总有跨过去的一天。
李诗情是这样认为的，而肖鹤云也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我们是一样的。”
后记:
李诗情毕业后离开了嘉林市，拐带着经过漫长的治疗状态终于恢复了很多，脸上终于又有了点肉的肖鹤云一起回了她的老家焦岛。
她考进了焦岛一中任职，做语文老师，而肖鹤云么则被刘鹏用上一次游戏卖掉的钱换马甲开的新公司招了去。
法人变打工人，表面上看上去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但刘鹏说招进去一个动不动就头疼胃疼能疼昏死过去的打工人他这个老板比做小弟的都头大，生怕这混小子和他玩碰瓷，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
夜半月光有限公司开发的游戏《开端》在2024年正式上线，这次没有暴力，甚至没有半点血腥的画面，有的只是冲天火光和一个又一个温情却又让人倍感心酸的故事。
游戏大火，公司不仅没有给游戏的设计师安排什么宣传活动，反而一反常态的不肯透露游戏的开发人员到底是谁，这一做法不仅没有劝退推崇者，倒是让更多的人产生了好奇心进而参与进了游戏当中。
很无奈也很无力的一件事，《开端》的设定其实并没有因为怕让人看出背景而避开公交什么的，只做了必要的一些修饰而已，但却无一人联想到五年前的爆炸案，写彩虹屁蹭热度的大V中甚至不乏有当初义正辞严对肖鹤云进行攻击的正义人士。
自诩正义的键盘侠只是人云亦云的通过网络宣泄着自己的苦闷，可被伤害过的人却是在深渊里苦苦挣扎。
肖鹤云至今都仍旧恐惧公交恐惧人群恐惧血色，而那些人却根本不记得他们是否伤害过什么人，这真的让人很无力，但也正是因为在这个大瓜频出的信息时代热度来的快去的更快《开端》这一游戏才得以成功上线，所以才让人无奈。
“或许人世间总有很多无端的恶意，或许很多事从没有道理可言，但至少时间是公平的。”
江北一中的优秀语文教师李诗情如此总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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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碎碎念:
开端这部剧看到后面其实总让我有一种很无力的感觉，我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剧所传达的含义，可就好像我喜欢的那个综艺几次三番做拒绝网络暴力的主题，但粉丝还是一边看一边那么做一样，在剧外，就在剧还没播完的时候，
我看到有人在骂王萌萌去抢方向盘骂她就是作死，
我看到有人指责公交车上的人冷漠说这种人是炸死活该，
甚至我看到有人骂李诗情圣母……
看到那些言论的时候，其实还挺庆幸他们只是剧中人物不会看到这些话，就真的让人觉得很无力，所以便突发奇想写了这个主题的故事。
后记用了5年这个时间点对应这次循环中他们没有接触到的王萌萌的故事，游戏《开端》的上线没被看出来逻辑其实不太通，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对网络记忆最好的嘲讽方式了，所以也没再改了，就这样吧。
感谢所有耐心看到这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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