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水溪流

尘舟同人《忆前尘》上



“这些年在东陆,你后悔过吗?”


那天,可算作久别重逢,自殇阳关分别后,过了整整三个月我才又见到了他,在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地方,在下唐。


与初见时不同的是,第一次见他时,我看得出他心中藏了许多事,看得出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暗藏的那点儿难过,而这一次,我在他的眼睛里,却只看到了无穷无尽的黑暗,那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被熄灭了光芒。


他带着我在南淮城中走了许久,把在殇阳关时许多他说过要带做的事都做了一遍。


我们去了鬼市,去了那个河洛人的店里被忽悠着卖了个小锁,拜了那个据说很灵验的神庙,还陪着他喝了他说以前经常和羽然他们喝的酒。


我知道,他是在告别,因为他要回青阳去了,这一走,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他曾说过不管我们的家隔得有多远他都会跨越山海来找我,可他却不知道这次分别,横跨在我们之间的,便再也不是山与海这么简单的了。


在喝过南淮月后,我带着他到了一个人迹罕见的小河边,这是我在南淮这些日子来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地方,夜晚时有点点萤火飞过,风景极其秀美。


“我不后悔。”他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也不后悔。”他曾说过,南淮的酒和天启的是不同的,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花香,喝起来甜甜的,却极为醉人,我想我一定是醉了,所以才总是忍不住要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不能再说了,就让他以为,在他离开后我会好好的回到楚卫就好。


我紧紧的咬住了下唇,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封于口中,只有泪水不断的眼角滑落,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将我从他的怀抱中移开,看着我满脸的泪痕,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又似乎是着了什么魔,轻轻的捏住我的下巴让我的下唇不再被我这个主人所伤害,而后慢慢的靠近,像在天启那个破庙时他舔我唇边的饭粒那样,一点点的舔掉了我唇角的血迹,最后,变作了一个深长的吻。


南淮的酒是醉人的,他呼吸中那浓烈的酒味直直的窜进了我的心底,灵台在瞬间陷进了迷雾之中,思绪全都变作了虚无,只留一团炙热的火焰。


我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却还是在他要离开的瞬间用双臂紧紧的环住了他。


“小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听到他在我耳边哑着声问道。


喷洒在耳畔处的灼热气息彻底的燃烧掉了我脑海中最后的一丝清明,我忽然忆起在殇阳关时,百里宁卿告诉我母亲的那封手书所写的内容后曾感慨道,人这一生或许总要做几件错事,几件明知是错,也绝不后悔的事。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而是稍稍将箍着他的手臂松了松,拉开了些许距离。


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眸中所藏的暗火,却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再次收紧了手臂,踮了踮脚,笨拙但很是努力的贴上了他的嘴唇。


醉了吗?是,也不是。


这醉人的南淮月不过是用它那独有的甜香将人的神志包裹,让那个一直被理智所深埋在心底的念头冒了头。


我没醉,我只是想将自己交给他,想要用女子的名节来逼自己抛开所有的顾虑去不顾一切的拼一把,哪怕那个结局是我们一起死。


而他,也不过是想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强迫自己丢掉所有的理性从心而为。


他担心北陆那边的情况和他所预料的不同,担心会让我遇到危险,但他其实是想带我走的,他不想要再和我分离,不想要我们之间隔着山和海。


我们做了一件错事,选择一错到底时我没有过丝毫的犹豫,我以为这会是像百里宁卿说的那样的绝不会后悔的错事,可他却是悔了……



我们终究是醉了的,被这醉心的南淮月所引出的那点儿私心,在酒香散去后仍旧是敌不过这残酷的世界,没法,也没机会,让它压下理智任性到底。


事情的变化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料,百里景洪骗了我,执意要处死阿苏勒,而我带回铁浮屠后百里景洪竟在混乱中死在了拓跋山月的刀下,我终于没了任何顾及,可以任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但铁浮屠带来的消息却磨掉了他最后一丝任性妄为的勇气。


我天真的想,他不是总夸我聪明吗?那我就用的聪明,趁他思绪混乱骗骗他,我先是装模作样说青阳太危险了,让他答应我不要回去,然后才说的我和你一起走,希望他能一个迷糊答应下来,但他根本就没有被我绕进去,而是清醒的让人心凉。


什么叫青阳人自己的事什么叫不让我跟你去冒险?我既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跟你一起走,哪怕明知结局是同死,只要我们在一起又有何惧。


“承蒙殿下照顾,归尘感激不尽。”他无比郑重的跪在了我的面前,用着极为疏离语气说了这番话,仿佛拉我的手不肯放的不是他,对我说跨越山海来见我的不是他,那晚与我心意相通想用错事做借口让自己抛下理智任性而为的也不是他。


我追着他的背影跑了好久好久,跑到最后精疲力尽摔倒在草丛里,他却始终没有任何停留,甚至未曾回过头看我一眼。


我其实知道,他不能回头的,因为只要他看我一眼,便再也走不了了,所以我拼了命的追着他,就是希望能等到他心软的那一刹那,在他忍不住回望的时候能让他看到我。


我在赌,可直到我昏厥前看到那两个铁浮屠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个赌局从一开始我就输得彻彻底底。


他不会回头看我,也不会心软,因为他早就留下了铁浮屠,他知道我一定会平安的回到楚卫,所以他走的放心,他可以没有任何忧虑的去赴死。


我做了一件错事,一件像我的母亲那样的错事,但我从未后悔。


在草丛里摔得那一跤让我发现了‘他’的存在,虽然有出血的现象,但‘他’却十分的顽强,就像‘他’的父亲那样,我从大夫那儿寻了保胎的药方而后重金封口,之后才回的楚卫,所以‘他’的存在除我之外,再无人知晓。



“臣一直没想明白您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答应那些的要求,原来如此。”月份大了肚子自然是藏不住的,但而今我已大婚,世人除了笑我白氏新一代极可能会是个傻子外,也再说不出些什么来的,但得知这个消息后百里宁卿却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我说原来如此。


是啊,百里宁卿这人虽目盲,心却比谁都通透,那些条件我答应的实在是太过爽快了些,百里宁卿不会不疑。


我不愿那个被我放在心尖上的少年去赴死,也不愿腹中的孩儿像我一般自幼便要受众人的白眼,不愿‘他’像我一样永远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到死留不下姓名。


所以我不顾老师的劝阻执意称帝,所以我未曾询问任何人的意见便下旨与百里煜成婚。


我的这些心事原本是无人知晓的,但百里宁卿在得知我有孕的消息后一定会猜到,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像百里宁卿这样的聪明人,根本不会在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呀,小可爱别哭呀,姑姑来看你啦~”百里缳拿着百里煜的拨浪鼓进来的时候熠儿正好在咿咿呀呀的闹着,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百里缳就已经拿着那拨浪鼓很是驾轻就熟的帮我哄起了熠儿,边哄边看了我一眼,问:“取名字了吗?”


我点了点头:“熠辰。”


“尘埃的尘?”百里缳说这话的并没有看我,而是一心在哄熠儿,但我却是不由得僵了下。


多年与白凌波的斗智斗勇早已让我习惯了将情绪内敛,我知道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妥,于是继续神色如常道:“星辰的辰,熠熠生辉的星辰。”


我以为百里缳那句只是顺便一说,但事实却不是,她依旧没有看我,只是笑着说:“是尘埃的尘。”


随着她这肯定的语调,我的心在瞬间沉了下去。


看着她哄熠儿的那娴熟的动作,我终于忆起了在下唐时无意中的听到一个传闻。


都说百里景洪年少时其实是位痴情人,在成为国主之前曾钟情于一位女子,不顾家族反对娶了那女子,百里缳和世子百里煜全是那女子所生,但那女子体弱,在怀了百里煜后便越发孱弱,腹中的孩子还未到足月便病倒,百里煜是在那女子断气后剖开肚子抱出来的,虽医治及时而保住了一条命,但脑子却是坏了。


百里煜从小便没有母亲,而大他十岁的姐姐百里缳则是像母亲一样,寸步不离的照料着她的这个傻弟弟,说那是母亲的嘱托,她得做好。


我原以为已将这招瞒天过海做到了极致,熠儿的身世这普天之下除了那个眼盲心盲的百里宁卿外再不会有人知晓,却独独算漏了百里缳。


她是百里煜的姐姐,百里煜一直是她一手照料的,她是这世上最了解百里煜的人,她清楚的知道百里煜的心智可能都不及一个五岁的孩童,所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孩子并非是百里煜的骨血,那……


“为什么帮我?”我忽然想起了熠儿出生的那天发生的状况,我在回寝宫的路上突觉腹痛难忍,还未来得及命人唤御医来,一旁正在陪百里煜玩的百里缳手中的拨浪鼓就脱了手,整好砸在了我脚边,剧烈的疼痛让我动弹不得分毫,只能任由扑过来捡那拨浪鼓的百里煜将我撞倒。


在被撞倒时我用尽全力调整了方向,想着用背磕在地上应该伤不到腹中的孩子,最后却没摔在地上而是压在了冲过来拽我的百里缳身上。


那时我并未顾得上多想其他,到今日我才反应过来那根本不是意外,是百里缳看出我的不对,故意让百里煜将我撞倒的。


那一摔弄得人人都说我是因为被百里煜撞倒而动了胎气才导致小产,差点儿一尸两命,能母子平安已是大幸,根本没人去怀疑过旁的,也正因如此熠儿的身世才瞒过了所有人,可百里缳为什么要帮我呢?


“我是帮我弟弟。”百里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拨浪鼓,抬头看向了我,她说:“只要世人说他是这孩子的父亲,他便是这孩子的父亲,日后就算我不在了,也不会没人管他。”


“那你又怎知是尘?”百里缳这句尘埃的尘绝不是随口一说的,她今日是特意来找我的,虽不知到底是什么目的,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显然也没什么再隐瞒的必要,我便索性将心中的不解都问了出来。


我是代替阿苏勒在下唐做质子没错,可名义上我是被请去的贵宾,除了百里景洪的几个心腹外,应该没人知道我和阿苏勒的关系才是,百里缳是如何得知的?她说的这样肯定,必然是得知道了什么。


听到我的问话后百里缳从袖中取出了一张薄纸,那薄纸看上去很不平整,像是被拼接过的一般,皱皱巴巴的,我一时有些不明白她是何意。


她看着手中的薄纸轻笑了一下,说:“世子被关起来后我去看过他一次,本想偷偷放他离开,他却怎么都不肯走,只托我替他转交两封信。拿信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桌上有个被撕碎的纸张,那上面染了墨迹显然已经写了什么却又撕了不愿送出去,我实在是好奇,便在他被押去刑场的时候又去了那间牢房,将这张被撕碎的纸给拼了起来。”


话说到这儿已经很明白了,百里缳手中的那张纸便是阿苏勒当日撕掉的那个,而这封信,定然是写给我的。


我上前了一步,盯着她的眼睛冷着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虽不知阿苏勒在这封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但百里缳既然拿着这封信来找我,定是想以此为条件来谈什么。


我以为她是在威胁我,甚至在心中嘲笑这百里缳是在自寻死路,在天启我有一百种方法让她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本已在心中思索了无数的应对之法,但这事的发展却和我所想的完全不同。


她后退了几步,捧着那张信纸跪在了我的面前,说:“陛下,我是想向您求一个承诺。先求您恕我所言的大不敬之罪!”说完就用力磕了个头,才继续道:“求您答应护我弟弟余生周全,无论大胤在或不在。”



我被这话给惊得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实在是想不明白百里缳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再次走近了些,能看到百里缳在微微的发抖,她怕我会降罪于她,可她还是说了这样的话,就好像她十分确定大胤在不久的将来会消失一样。


我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柔着声,像哄骗一般的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讲?”


百里缳仍在不停的发抖,但却是快速的答了我的问话:“我弟弟他是个傻子没错,但……有时候却聪明的吓人,从他会说话起,他告诉我的每一个梦,不论多久全都会成真。他说看到了长翅膀的人,宫羽衣就来了下唐,他说看到梳辫子的男孩,两个月后北陆就派人来了下唐谈盟约。”


百里缳没有再说下去,后面的话明显是不需要再说了,百里煜梦到了大胤的覆灭。


我忽然想起,阿苏勒被辰月控制的时候我为了帮他曾看过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辰月原本指的是天神在人间选定的使者,天神会在人间选中一些人作为神使,而这些被神选中的人能够听到神的声音,但成为神的使者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因为神不会让他们把神的心思说出来,所以这些人多数都是聋哑不会说话。


这些神的使者虽说不出话来,但他们会通过别的方式把神的旨意传达给世人,把得知神意的方法通过血液的传递而传给其他人。


按百里缳所说,百里煜是能够预知将来会发生的事,这不正和古籍中所说的相同吗?百里煜当年是从死人肚子里剖出来的,不足月又是在母亲死后被剖出来的,这样的一个孩子万没有能存活的可能了才对,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只有可能是靠辰月的力量!


前任天驱大宗主死在了下唐,百里景洪对天驱一直赶尽杀绝,但对辰月却也是厌恶至极,他一定是和辰月有过什么交易,救下了他已经死了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则是在这个过程中机缘巧合成了神使,百里煜之所以没有被带走应该是百里景洪又毁了约杀了辰月的人,但他没有办法改变辰月的秘术,天神的秘密不能泄露,所以百里煜的心智永远也不会长大。


想明白这些后我不由得轻叹了一声,叹再无情的人也会有在意的人,也叹这百里缳真真是为她这弟弟好到了极致,好到愿意付出一切做所有能做的事,只求他能够平安,就像,哥哥对我那样……


我的哥哥……无疑是个无情的恶人,他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杀了这世上的所有人,除了我,因为我们是亲兄妹,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我,即使决定了让天启血流成河,决定了冒死一搏,他仍旧在计划开始之前,为我安排好了退路,给了我他能给的一切。


“好,我答应你,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哪怕是我不在了,也定会在离去之前护送你姐弟离开。”我深吸口气说完了这番话,而后接过了她手中的薄纸便转身去哄熠儿,在百里缳拜谢离开后,我才终于鼓起勇气翻开了那张薄纸。


纸上不过寥寥数语,而且没头没尾的,除了我,这世上真没谁能看懂这几句懂我的心也懂自己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懂我的心思,懂我那晚为什么会不愿松手,懂我想用这样的方式来挣脱那些让我们身不由己的束缚,他也懂自己的心,懂他为什么会失了理智做出那样的事。


我们明白自己的更明白彼此的心思,所以一起做了那件错事,他原本是想带我一起走的,可第二天他就被百里景洪关入了狱中,能做的也就仅是让我回家,却依旧害怕这封信会影响到我所以又将它撕毁。


阿苏勒,你真的是这天底下,最最固执的人。



“母亲!母亲你回来!!!”踏入太清宫时我听到了熠儿的哭喊声,他就在我的身后,被我安排的人抱着离开,声音越来越远,我清楚的听到熠儿已经已经哭哑了嗓子,但我却始终没有回过头看看他,甚至脚步都未曾有丝毫的停顿,一步步踏进了那撒满了火油的太清宫内。


我自酌自饮了一杯去年特意命人从下唐送来的南淮月,然后在那醉人的甜香味的驱使下,打翻了烛台。


我其实并不想死,毕竟熠儿才只有七岁,虽然他极为聪慧,聪慧到时常让人忘记他是个孩子,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才刚满七岁。


让一个七岁的孩子永远失去他的母亲,实在是太过残忍了一些,但作为大胤朝的最后一位帝王,死,是唯一的归宿。


这是宿命逃不掉。


熊熊燃烧的大火让房梁不断的倒塌,烟尘的吸入让我的思绪逐渐混沌了起来。


我的脑海中闪过了许多的往事,我看到了在大火中和离公的对质的哥哥,看到哥哥对我失声力竭的喊别人都不重要我们是亲兄妹,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哥哥。


我还看到了下唐,看到了在南淮见到的,新婚之夜,身着华服的青阳世子,看到了他对我说会保护我,说会跨越山海来找我。


阿苏勒,我给孩子起名叫熠辰,是忆尘,也是抑辰,我希望你能如常所愿,胜过那遥不可及星辰,胜过那无法扭转的命运。


窒息的浓烟让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摔倒在了地上,在生命的最后,我竟看到了从天而降的天神,那碧蓝色的翅膀比我所见过的任何一处景色都要美丽,像是融汇了山川河流,融汇了这个世上最为美丽的一切。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我对那天神祈求发出了最后的祈求。


美丽的天神,若您真能实现人的愿望,请将我的灵魂,带去遥远的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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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但不一定有续


因为没看过原著,电视剧留白的地方全都是在乱编,人物大概有ooc吧,把车开在河边其实非常不合理,但我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时间,希望并没有写的太违和吧,望不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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